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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语,世界上使用国家最多的语种;汉语,世界上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1991年在上海完整出版的《英汉大词典》 ,是中国学人独立研究编纂的第一部综合性英汉双语详解词典 。迄今,两版《英汉大词典》纸质版印数70万册,搭载的电子产品累计销售150万份拷贝 ,历年版权收益2300万元。
《英汉大词典》第1版、第2版各版本
2014年,朱绩崧35岁。这位复旦大学英文系教授陆谷孙门下最年轻的弟子,从老师手中接棒 ,担任《英汉大词典》(第3版)主编。
2025年4月,历时十年修订,《英汉大词典》(第3版)正式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朱绩崧46岁了 ,他调侃自己,“如果18年后,《英汉大词典》还有下一版 ,我正好到延迟退休的年纪。 ”
18年,是《英汉大词典》第2版至第3版之间的时间跨度。
这18年,社会迅速发展,科技日新月异 ,一部大型英汉双语词典如何记录时代的语言,回应时代的课题?
《英汉大词典》(第3版)出版座谈会即将在上海举行 。座谈会前,记者专访《英汉大词典》(第3版)编纂团队。被问及如何看待编词典的这十年 ,朱绩崧难得严肃地回答:“编纂这部词典的过程,实际上是一种爱国主义的具体行动。”
这是一本更具中国特色的英汉双语词典 。在第3版前言中,朱绩崧写道:“这是我们坚持不懈 ,开发汉语语文资源的成果。随着中国在经济、文化领域蓬勃发展,我们也抓紧记录英语世界是如何真实感受中国的存在与影响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英汉大词典》不仅体现了英汉双语之间的对应关系 ,也反映出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了日益重要且富有建设性的角色 。”
“学好外国语 、做好中国人 ”,这篇用英语写的前言里,这句几代英语词典编纂者的理想之言 ,仍旧闪耀。
《英汉大词典》(第3版)
从“三不”誓言到“最不重要的那一分子”
“为什么陆老师选你来编《英汉大词典》? ”从接过主编之职开始,朱绩崧无数次被问到这个问题。
“我没耐性,玩性足,身体也不算太好 ,就想在大学里混混 。可能唯一的过人之处是很喜欢学习。”朱绩崧如此剖析自己,“我是复旦大学英语系1998级学生,陆老师是1958级的 ,我们差了40年——上了年纪的人,有时候做的决定不一定是绝对理性的”。
朱绩崧还没说完,张颖插话反驳。
在《英汉大词典》(第3版)编纂团队中 ,英汉大词典编纂处副主任、“70后 ”张颖是唯一完整参与过第2版、第3版两版编纂的 。“做第2版时我们就有一个论坛,我在上面的网名是‘海螺’。在小说《蝇王》里,海螺是代表秩序的象征物。陆老师说 ,《英汉大词典》作为一个旗舰产品要再往前走,需要一股能破坏的力量 。朱绩崧东一榔头西一棒,可以给《英汉大词典》带来不同的东西。”张颖转头看看朱绩崧 ,“这是有一回陆老师送我出‘神仙洞’——他的家时,在门口说的。朱绩崧应该也没听过 。”
英汉大词典编纂处。施晨露摄
“我掉坑里了,这是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 ”上海译文出版社社长韩卫东回忆,第3版编纂启动之初 ,他与朱绩崧有过一次长谈,“这是一个苦活,相当于一辈子只干一件事 。其实陆老师也是如此。第3版主编 ,既是一份重任,也是编纂方式 、工作机制的创新。在今天这个时代,单纯依赖主编个人来编如此体量的大词典 ,已然不可能 。”
2016年7月,陆谷孙病逝。一年前的上海书展上,他领衔编纂的《中华汉英大词典》刚刚出版上部。再前一年8月 ,《英汉大词典》(第3版)编纂启动仪式在上海书展举办。
对《英汉大词典》和我国词典编纂事业而言,陆谷孙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1975年,遭遇重创的中国文化急于修补、建设 ,编写包括《英汉大词典》在内的多部大型工具书的工作全面展开。复旦大学、上海外国语学院、同济大学等30个单位的百余名英语专业工作者,先后走进编辑部。1986年,编写进入攻坚阶段,陆谷孙挑起主编的大梁 。为此 ,他立下“不出国,不兼课,不另外写书”的“三不”誓言。殚精竭虑 ,磨杵成针,1989年 、1991年,我国学者独立编纂的这部大型英汉双语词典相继推出上、下卷 ,获得海内外专家学者认可,被誉为“远东最好,也是世界范围内最好的双语词典之一 ” ,并进入联合国翻译处,成为工作人员案头必备的工具书。
《英汉大词典》(第1版)上、下卷
2001年,陆谷孙在众人期待中再度主持《英汉大词典》修订工作 。此时 ,朱绩崧还是复旦大学英语系本科生,第2版即将编成时,他临近博士生毕业。定稿前,陆谷孙让他校对了一遍字母“P”下面的词条。
《英汉大词典》(第2版)
“第1版编纂时 ,我是小学生 。第2版,我就看了一个‘P’。”朱绩崧说。这个自认资历不足的年轻人,如今是第3版编纂团队中唯一的高校教师 ,他形容,“这一版编纂的三股力量,一是编纂处一批兢兢业业的全职编辑 ,二是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职业的英语爱好者,而我,是团队最后也是最不重要的那一分子 ” 。
“有兴趣于此道的个体”与咬定青山的“耐心资本”
在第3版编纂之初即发起的“读者融入计划 ” ,是《英汉大词典》(第3版)完全不同于前两版之处。十年来,超过1万名社群用户深度参与,成为编纂志愿者 ,形成了“使用者即建设者”的生态。
“要不要听一下群里的语音?”张颖晃晃手机,尽管第3版已经出版,将近500人的志愿者核心群,讨论依然不断。“陆老师希望 ,第3版编纂能够吸引interested individuals(有兴趣于此道的个体),‘读者融入计划’实现了他的这个愿望 。 ”
陆谷孙的另一个愿望是希望《英汉大词典》(第3版)更加“色彩斑斓”。2015年,记者因《中华汉英大词典》采访陆谷孙时 ,他曾表示:“语言是很重要的文化载体,我提倡做‘语言玩家’,让读者在词典里看到一些有趣的句子 、短语、例证、条目 ,让编者享受到的某些乐趣,也能感染到读者 、使用者,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英汉大词典编纂处 。施晨露摄
详细了解《英汉大词典》(第3版)编纂过程 ,记者感受到,在严谨的编纂底色下,大“玩家 ”朱绩崧带领着遍布全世界的志愿者——对语言感兴趣的小“玩家”们 ,为《英汉大词典》铺上了斑斓的色彩。
“比如上海近年来被誉为‘咖啡之都’,咖啡文化热烈生动,第3版里就收录了全部咖啡种类的词条。”张颖说,读者的视野能够补全编辑的盲点 ,“志愿者常常让我们看到过去没有注意的东西,有时还在不经意间踩上热点 。他们不像过去的专家那样在规定时间里交多少稿子,但他们永远standby(待命)。”
一个叫作“魔都晨曦来临 ”的微信公众号 ,坚持了10年,以“时代的句变”为题的推送,几乎都在清晨抵达。素材出自英美主要报刊 ,有“机翻”和不同“人译 ”,加以点评 。在朱绩崧看来,这些时事新闻未必直接成为《英汉大词典》的内容 ,但可以提示修订的方向。
“一方面是搜集语料,另一方面是训练。编《英汉大词典》,听上去是一个挺伟大的目标 。很多人一开始强烈希望加入 ,过不了多久又强烈希望退出。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寻找适合‘长跑’的人。”朱绩崧说。
陆谷孙曾回忆,编写《英汉大词典》时,起初虽号称有“108将” ,但也不如大家想象中那般“兵强马壮 ”,志不在此者占多数,陆续有人离开 ,最后只余17人 。而到他编《中华汉英大词典》时,当年的 “108将”,只剩他一人还在编词典。
“18世纪英国文豪Samuel Johnson称词典编纂为success without applause,diligence without reward(无偿劳作 ,虽成无荣),又称编词典的人为unhappy mortals(不幸的噍类),harmless drudges(无害的苦工)……苦则苦矣!然而 ,有志于此道的学人会从单调、烦琐、繁重 、艰辛的劳动中发掘乐趣,寻求报偿……”翻开《英汉大词典》(第3版),历版编纂人员及序言都在正文前收录 ,第一版序言中陆谷孙的诚挚之语仍让人动容。而从第1版一整页的编纂人员、工作人员名单,到第3版9位编纂人员后密密麻麻的志愿者及特约咨询人员名字,就能触摸编词典这桩“苦工 ”的变化 。
陆谷孙领衔编纂《英汉大词典》时积累的语料卡片
有业内人士向记者表示,如今 ,编纂大型词典的难度越来越高,囿于学术评价体系,高校中专业的词典编纂和研究团队几乎不复维持。韩卫东对此表示认同。“在出版社转企浪潮中 ,世纪出版集团保留或增设的辞海编纂处、汉语大词典编纂处 、英汉大词典编纂处,是上海这座城市的战略眼光与支持,是各级领导对词典编纂的实实在在的关心 。编纂处相当于词典的研发机构 ,也是保持编纂队伍稳定,编纂人员的‘安身立命’之所。”
英汉大词典编纂处里摊开的校样。施晨露摄
“咬定青山,可能也只有极少数像上海这样的国际文化大都市能做成这件事 。”朱绩崧说。
出现在2025年国务院总理李强所作《政府工作报告》里的“耐心资本 ”一词也能在《英汉大词典》(第3版)中查到。释义是这样的:“patient capital【经】耐心资本(指不追求短期回报的长期投资资本)” 。?
“我觉得我们也是收到了‘耐心资本’的投入。”张颖笑道。
AI时代 ,“编舟”何为
收集语料的几十万张卡片,数千页的书稿,数不清的校样中 ,随处可见的修改标记……建立起数字化编纂平台后,前两版《英汉大词典》编写过程中积累的这些“物理痕迹 ”,到了第3版已经不太能寻觅到。
英汉大词典编纂处主任助理、《英汉大词典》(第3版)责任编辑朱文慧给记者看了一卷卷小纸条,热敏纸正面淡淡痕迹依稀可见这是收银小票 ,背面是朱绩崧随手记下的想法 。“最鲜活的语料在生活中。”更大量的编纂痕迹,则留存在网络的海洋,留存在一次次深夜的交流 ,一条条语音的往来中。
朱绩崧习惯在收银小票背后记录想法 。施晨露摄
AI时代,什么都能“搜到 ”“问到”,花这么多精力编《英汉大词典》意义何在?朱绩崧说:“发明汽车以后 ,人类还要不要跑步?这个问题的核心在于,我们还是不是需要真正的学习。”
“词典是一种知识体系,某种程度上 ,经过人校正过的数据,可以成为训练AI的工具,维持AI的水准。 ”张颖说 。
作为工具书的词典 ,自然不是一次能读完的书,但朱绩崧觉得,它也完全可以当成一本普通的书来读。“在下一代中培养对纸书的感情,培养对知识、文化传承的敬畏。屏幕上什么都有 ,可以学习,也可以娱乐——人们依赖它,但不敬畏它 。”
从卡片到收银小票 ,陆谷孙师徒接力编纂《英汉大词典》的岁月痕迹。杨铭宇摄
张颖描述了一个最近打动她的场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男孩把《英汉大词典》平摊在地板上,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个小时 。“他母亲说,摊开了塞不回函套收起来了。我说 ,词典不就是拿来翻的吗?翻烂了才好。”
《英汉大词典》(第3版)
表达中国、融通世界权威 、地道、鲜活,“吵 ”出来的平衡之道
相比前两版,这一版《英汉大词典》有哪些变化?
记者了解到 ,《英汉大词典》(第3版)修订条目占比近30%,收录条目约25万,全面覆盖英语语词与百科门类 ,更新物理、化学 、生物、医药、法律 、哲学、体育、音乐等90多个门类的专业词汇,在重视内容的思想性 、知识性、科学性、稳定性和简明性的同时,吸收新的知识成果和新的语言证据,如人工智能领域 、数字文化领域、社交媒体领域的新词等。
《英汉大词典》(第3版)修订示例
词典还大量收录、更新了与中国传统文化、传统经典 、中国叙事相关的英语词条与例证:“官窑”(Guan ware)、“二里头文化”(Erlitou)等中国历史文化词汇作为新收词条加入;“小不忍则乱大谋 ”“见贤思齐”“礼之用 ,和为贵”等成语古文以及大量反映中国各领域发展成果的表述则以例句的形式收录其中,希冀形成中国人自主的英语语言知识体系,为“表达中国、融通世界”助力 。
《英汉大词典》(第3版)里的“中国故事 ”
“《英汉大词典》(第3版)实质上是一次‘英译汉’的大规模汇编 ,本质上是对外语的中文阐释。”尽管遭到过“不切实际”的批评,但朱绩崧坚持认为,身为双语辞书编纂者 ,即便不能确保母语纯洁不染 、完好无缺,也应尽己所能,捍卫母语的地道表达方式。
对传统文化的热爱和钻研 ,是朱绩崧的一个鲜明标签 。他英译过《霸王别姬》《曹操与杨修》《挑山女人》等很多戏曲剧本,是上海博物馆重大展览展陈说明文字的翻译者。被问及老师陆谷孙对自己的影响,他说:“其一是做一个爱国的读书人 ,其二是做一个终身的学习者。我们编《英汉大词典》是站在中国的学者和学习者的立场上看待英语,要展现如何用地道的英语讲中国人自己的文化 。 ”
在call条,例句有“君子不重则不威”(If the scholar be not grave,he will not call forth any veneration)……在《英汉大词典》(第3版)中,这样的例句比比皆是。张颖解释 ,“收录的文言文,体现的是一种翻译的方法,而不是先找到这些句子 ,再有译文。”
《英汉大词典》(第3版)例句有很多出自中国传统典籍 。施晨露摄
“很欣慰这些古雅的汉语表达,进入了《英汉大词典》。”朱绩崧说。
出自短视频、社交媒体、英剧美剧 、流行金曲等的词语、例句,更强烈地凸显了一部“活着”的词典形象 。权威与规范 ,则始终是编纂团队坚持的原则。
“所有搜集到的语料,都要经过验证,比如从语料库里比对近五年、近十年出现的频度 ,看它是否值得收。 ”朱文慧说。
“在冲突中取得平衡,是非常鲜活的学术产生过程 。”朱绩崧不讳言,他与编纂处的同事们常常“吵架” ,“他们是制衡的那股力量,经过实践考验,我们一起摸索出在传承前辈学术基础上的一条路。 ”
“如果仅仅追求‘新’,可以把这部词典改得面目全非。”张颖说 ,词典也要有个性,前两任主编陆谷孙同样不喜欢四平八稳 、“只有骨头,没有肉”的例句 。
“在修订过程中 ,不动比动更有勇气,在能够充分展现个性之处主动回避,管住‘个性’的笔” ,是她称赞朱绩崧的地方。